你只是在看吗？

七月的酷暑天，我决定，满足自己一个小小的心愿——去华盛顿国家艺术博物馆看画。说来可惜，虽然住在附近，平时却难得有闲心，白白辜负了家门口的文化盛宴。走进博物馆，首先吸引我的，就是这幅花卉静物画。色彩华丽，繁复却不显凌乱，细节处精致入微，让我忍不住停下了脚步。原来是荷兰黄金时代，静物画大师扬·戴维兹·德·希姆（Jan Davidsz. de Heem）的代表作之一，《花瓶中的花》（Vase of Flowers），创作于17世纪，是巴洛克时期极具代表性的花卉静物画。

透明的玻璃花瓶中插满了盛开的鲜花：玫瑰、郁金香、绣球、罂粟……应有尽有。你可能会问：这些花本该在不同季节绽放，怎么可能同时争艳？是的，这瓶花并不存在于现实，而是画家想象出来的缤纷聚合。

画面中央，硕大的白色绣球花，细小的花瓣，层层叠叠，仿佛轻轻一碰就会颤动；垂在桌边的豆荚，饱满圆润，像是下一秒就会炸开；而那只刚刚停落在花瓣上的蜜蜂，翅膀轻颤，透明中泛着细碎的光芒…… 惊叹之余，我的目光回到了那朵绣球花，只不过是深浅不一的白灰色，加上线条的勾勒，怎么就能唤起我熟悉的记忆——自家院子里的那株绣球，仿佛就出现再我眼前，风中摇摆着，散发出淡淡清香。

那一刻，我突然意识到，是我——正在看这幅画的人——让这幅画“活”了起来。我不只是在看，我是这场艺术体验的参与者，甚至可以说，是再次的创作者。这幅画，无论多么名贵，无论画家的技艺多么高超，终究只是颜料在画布上的堆叠组合。是我，用眼睛、记忆与意识，去感知色彩的温度、形状的轮廓，辨识植物与昆虫，并在心中唤起触觉、声音与气味，这幅画才在我心里生出美、灵动与生命的张力。这份意义，是由我赋予的。

当我在画前停下来，静静凝视，我看到：无论是“空”，还是“色”，都是画家在画布上创造的；无论是“色”，还是“空”，也是我们在心中描画的。站在一幅画前，你还以为你只是在看吗？置身于每日生活之中，你还以为你只是在经历吗？那些起起伏伏、喜怒哀乐，是生活赋予我们的，还是我们赋予生活的？就像在那幅画前驻足，如果我也能在生活中常常停下脚步，静静地看、静静地感受，我相信，会看见那个不断创造的自己，就像那幅画在我心中活起来一样，我自己的生命也会充满生机地活起来，活出来。